湖州宠物走了，我该不该为它写一封信？
写，一定要写。写下的每一个字，都是从心脏里挤出来的血珠，带着温度，也带着疼痛。当那只曾在湖州老城墙根下撒欢的小狗、那只总爱趴在莲花庄公园长椅边眯眼的小猫、那只曾经把你刚写好的毛笔字踩出一串梅花印的兔子，如今只剩下一具安静得令人发慌的小小身体时，你会发现，语言在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贫瘠，却又如此不可或缺。于是，写信成了唯一的桥梁，让你跨过“它走了”这一道深渊，与它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话重逢。
或许你会问：它真的能读懂我的字吗？答案藏在湖州深夜的河风里。风掠过孤山脚下的芦苇，发出沙沙声，就像它曾经用尾巴扫过木地板；风穿过衣裳街斑驳的灯影，像它曾经用鼻尖蹭你手背留下的温度。写信不是为了让字句抵达它的灵魂，而是为了让你的灵魂抵达自己。写下的每一个笔画，都在替你回答一个问题：它来过，我记得，我记得，我记得。
动笔之前，先别急着落字。把房间里的灯调到最暗的那一档，让黑暗像湖水一样漫上来，漫过沙发底下它藏过的球，漫过茶几边上它啃得只剩半截的磨牙棒，漫过它最后一次抬头看你时眼角那点微光。黑暗会帮你把钟表拨慢，把“以后再也没有”暂时改成“此刻还在”。然后，你取出一张最普通的A4纸，不要用带花纹的，也不要用信纸——它生前不会挑剔你的纸，死后更不会。笔就用那支最日常的黑色签字笔，你曾用它签过物业的缴费单，也批过孩子作业本上的红勾，如今，它要帮你签一份跨越生死的收据：收到爱，收到痛，收到再也收不回来的拥抱。
写“亲爱的”还是写“小家伙”？写“我的宝贝”还是写“小混蛋”？称谓在舌尖打转，像它第一次听见你喊它名字时歪头的模样。湖州方言里“囡囡”带着水汽，普通话里“宝贝”带着糖分，可此刻哪一种都不够，哪一种又都多余。你索性写：“喂，你这个小没良心的。”一句埋怨，却藏着最柔软的依赖。接下来，写它第一次来到湖州的那个雨天。写你从长途车站的纸箱里抱出湿漉漉的它，纸箱上印着“安吉白茶”的广告，雨水把字迹晕成一片淡绿。写它在你怀里抖得像一片叶子，可一闻到湖州特有的桂花香就忽然安静下来，仿佛知道自己到家了。写它第一次在新家地板上留下梅花似的小脚印，你一边擦一边笑，笑完又心疼地给它吹干肚子。这些细节像湖州老城区的青石板，被岁月磨得发亮，每一步都踩得出回声。
写它生病那个冬夜。湖州湿冷，它蜷缩在你脚边像一团熄不灭的火。你抱着它穿过衣裳街去找24小时宠物医院，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，长得像你当时不敢说出口的恐惧。医生给它打针时，它把脸埋在你臂弯里，爪子紧紧勾住你的毛衣，勾得你生疼。那一刻你突然明白，原来“相依为命”不是修辞，而是字面意思——你靠它呼吸，它靠你心跳。写你当时在心里许下的愿：如果它能熬过这个冬天，你就带它去太湖边看一次真正的雪。后来它真的熬过去了，可太湖的雪却再也没下。如今，这封信成了迟到的雪，一片片落在纸上，化成看不见的水渍。
写它最爱的三件事。第一件是早晨五点半准时用鼻尖顶你的眼皮，因为湖州的日出比闹钟准时，它要带你去项王公园看晨练的老人们甩太极剑。第二件是把你的拖鞋叼到沙发底下，让你光脚追它，追到客厅中央那块被你摔裂的地砖，裂缝里还卡着它去年掉的乳牙。第三件是偷吃你藏在书架最上层的风干牛肉，吃得嘴角毛上沾满芝麻，像长了一圈滑稽的胡子。写这些时，你会突然笑出声，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弹来弹去，最后撞在墙上，碎成回声。原来死亡最残忍的不是带走生命，而是把笑声变成回声。
写你欠它的道歉。写那次你加班到凌晨，它叼着球在你脚边转圈，你却烦躁地吼了它。写你出差三天，把它寄养在朋友家，回来时发现它把人家的真皮沙发抓成了流苏款。写你为了减肥偷偷把它的零食减半，它蹲在食盆前困惑地看看你，又看看盆，最后默默把剩下的几颗狗粮推到你脚边。写这些时，你会发现道歉不是请求原谅，而是承认自己的有限——原来你一直在学习如何爱人，它却从一开始就知道如何爱你。
写那些你没说出口的承诺。写你原本打算等它十岁生日那天，带它去莫干山住民宿，让它第一次在真正的草地上打滚。写你偷偷在网上查过宠物摄影，想给它拍一组写真，背景就选在它最爱的项王公园，让它趴在落叶堆里，像一颗掉进秋天的星星。写你甚至想过，等它老了走不动了，就给它买辆宠物推车，推它去莲花庄看荷花，看那些粉色的花苞像它年轻时湿漉漉的鼻尖。如今这些承诺成了悬在半空的梯子，没有墙可以靠，只能一截截断在空气里。但写信就是让梯子落地，哪怕下面是一片虚空。
写你对死亡的困惑。写你曾以为死亡是黑色的，像湖州深夜的河，可当它真的走了，你才发现死亡是透明的——透明得能看见它躺在那儿，却再也摸不到温度。写你恨透了“安乐死”这三个字，明明一点都不安乐，却要装作慈悲。写你甚至嫉妒隔壁单元那只总和它打架的柯基，因为柯基还活着，而你的“小混蛋”却再也不会竖起尾巴来应战。写这些时，你会突然意识到，愤怒也是爱的一种变形，就像湖州三月的柳絮，看似恼人，实则是春天最用力的拥抱。
写完最后一句，不要急着落款。把信纸对折，再对折，折成它小时候你给它折过的小老鼠的形状。然后，你可以选择——把它放进宠摆渡提供的纪念盒里，那里已经安放着它剪下来的一撮毛发、它戴过的小铃铛、它咬得坑坑洼洼的玩具。或者，你可以在宠摆渡的告别仪式上，把信放在它身边，让火焰替你朗读。宠摆渡的工作人员会轻轻告诉你：“我们会给它单独火化，骨灰可以做成晶石，也可以撒在太湖边的纪念林里。”你可以进入宠摆渡小程序查看价格，但此刻，钱已经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，有人懂得你需要一场郑重的告别。
如果舍不得烧掉，就把信夹进你最常翻的那本书里。那本书可能是《湖笔文化史》，也可能是《湖州方言考》，总之是你每次出差都会带在身边的。有一天，你会在高铁上翻到这一页，信纸已经泛黄，边缘被你的指纹磨出了毛边。窗外是飞驰而过的江南水田，你会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，就像它第一次来到湖州那天。然后你会明白，原来这封信从来不是写给它的，而是写给那个曾经拥有它、如今被它留下的你。
湖州八月的风开始转凉，信纸上的字迹却越来越滚烫。你最后写下：“小混蛋，下次路过湖州，记得来梦里找我。不用带球，也不用叼拖鞋，就带一个湿漉漉的鼻尖，像那年桂花雨里一样，撞进我怀里。”
写完这一句，你把笔帽盖好，像给它扣上一个小小的棺盖。然后你打开窗，让风进来。风里有湖州的桂花香，也有太湖的水汽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，属于它的味道。你深吸一口气，把信贴在胸口，那里跳动的声音告诉你：告别不是终点，而是爱的延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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